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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不去的故乡》

                                        一       父亲母亲去世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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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父亲母亲去世后,我拜托老家教书退休的大哥要健健康康地活下去。他健在,我们对老家的念想就在,常回家看看的愿望和热情就在。我有时戏称他是老家的卫士,鼓励他成为勇士。可不是么?两个弟弟和他们的家人都陆续进城定居了,两个妹妹也在县城安居乐业。老家几处院落,全靠大哥大嫂守着。他俩一前一后抄着手或背着手在几处院落里转悠的画面时常出现在我的眼前。他们守着的不是几座空院子,而是绝对不能解体的大家庭,特别是血脉亲情。
     所以,活着,就是守着,守着就是守望。这就是我对大哥大嫂晚年农村生活的基本定义。然而,渐渐地,我却悟出了“定义”的狭窄或狭隘。应该是:如今农村所有老人的活着,都是守着与守望。前几年有留守儿童和留守老人的说法,现如今一些留守儿童的父母也渐渐把”儿童”们带往他们打工的地方。
      然而,单凭我一年几次下乡的感觉,村子里几乎就是老年人的天下了。老年体弱,他们的活动半径越来越短,足不出户、足不出屋的老年人并不稀罕。但是,我依然顽强且固执地认为,只要有老人们守着老家,我们这些游子们的想家热度就不会衰减。
      然而,还是然而,到底是大哥不够争气啊,自从他突发脑溢血抢救无效而离世后,好像一夜之间,村庄就变空了。给大哥打墓穴的,忙活丧事的几乎全是古稀之人、耄耋老人。白发人送白发人,让我仿佛看到了一群互相帮衬着遁入故土的灵魂,愈发悲伤而凄凉!
      一个原本生机勃勃热闹异常的村庄,没有了鸡鸣狗叫,没有了此起彼伏的顽童们的追逐打闹,更没了家家户户炊烟袅袅的景像,即便是传统的红白喜事,也大大淡化了昔日的风光。村容村貌是比过去亮堂气派多了,可渊源流长的乡愁断流了,确切地说,几近断流。所谓留住乡愁的呼喚,反而被事实怼了个满怀。仅以我们周氏家族为例,百分之百的青壮年都远离故土谋生,有的干脆“一窝端”带着老人和上学的孩子在外地打拼。偌大的村庄从拥有两个学校到合并成一个学校,最后一个学校也保不住,只好合并到邻村去了。这个现状,不仅带来了家长成年累月风风雨雨接送孩子上学放学的诸多麻烦和代价,而且形成了从娃娃们抓起的往外走的心理趋势。一个从大人到小孩都往外走的古老村庄,它的“空洞”未来让人忧虑!
      给大哥烧百天纸那天,我看到了这样一幕:灿烂的阳光下,一条整整洁洁的小胡同内,家家户户都关门落锁。空了的感觉直面而来,震颤人心,让我神差鬼使般地想起了我的那部卡壳一年有余的长篇小说《浑人八斤》。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小说就卡在八斤夫妇停留在一个叫“三棵树”的回家的路上,写不下去了,绞尽脑汁就是写不下去了,小说戛然而止,八斤夫妇回不了家了。
      游子的那颗心悬在空中。
      我站在故乡小胡同的南端,呆楞良久,怅叹不止,思绪万千,我无法预期啥时能让八斤夫妇回到故乡······
                                             二
      本文特别注明”纪实散文”,难道笔者就不知道散文的基本特性就是纪实、纪事和抒情吗?知道的。我只是在这里往”实″里再夯近一步罢了。这是我的耳闻目睹,亲身经历,眼皮子底下的事,禁不住地有感而发。纪实加忧思加焦虑。采用散文写法,或者说挂个”散文”牌照,上个“保险”,述说我的眼见为实,其内心里也是有诸多的”怕”字在打鼓呢。看上去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实则是各种因素所致。
      我只是不能明白,改革开放40年了,喊”实事求是”40年了,我们还像惊弓之鸟般的活着,其根本原因在哪里呢?捂着盖着掖着藏着的左的假大空那一套欺上瞒下的那一套,仍在部分领域上演!依我看,现在抓脱贫,随之而来的就要抓“脱离”。“离”是因为“贫”,但脱了贫,不一定就不“离”了。抓得不好,农村百姓不仅大批离开故土。目前,中国农民和农村面临两个大问题:一是农民和农村绝后 :80后、90后的年轻人已经没有人愿意种田,现在还务农的,都是老人和妇女。再过十年,中国可能就没农民了,没人会种田、愿种田了。14亿中国人的饭碗一旦端在美国农民的手里,对于一个几千年的农业大国其后果难以设想。二是进城买了房的农民沦为“房奴”,一家人为偿还房贷而“奋斗”,有些人家将会面临进退无路的尴尬处境。
      笔者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作家,一个退休老人,我的所见所闻相对是比较个体的、民间的。然而,我迫切希望我的这点“曲线爱国”的意见能够得到有关方面的重视,产生点实际效果。
      回过头来,再说说《回不去的故乡》。这个题目应改为《三守庄》。大哥大嫂守着老院子,这算是第一守。村里的年轻人走光了,全剩老年人了,守着老村庄的当然就落在这些老年人的身上了,越来越老的老年人守着越来越老的村庄,这个画面令人悲怆,这是第二守。第三守,就是从守庄到守望。大哥大嫂和村里的老人们最终守望着的是后代子孙们的未来。这个”未来″,笔者没有直捅出来。我最骇怕的是最终村子空了,老人们作古去了。年轻人们不再回来!
     无法预期,我的这篇散文会有怎样的作用!当然,我也是最怕它只是一纸空文,与空了的村庄殊途同归,消失在不久的将来······
                                       三
      如今的一些社会命题,往往得翻过来看。比如央视的一个栏目叫做:留住乡愁!节目好看,收视率一路走高,至今依然。然而,现实状况却是,有些乡愁留不住了,或者说无“愁”可留了。
      留不住了,才呼喚要留住呢。当下有多少这样的〝马后炮〞,让人心疼而懊悔不已呢?
      是有点泼冷水的味道。但心里有话,不得不说罢了。
      何谓乡愁,文气点说叫乡恋。但,在我的记忆里,我的老家,一直在遭遇破坏损伤。大跃进时,一些参天古树被人们喊着号子砍倒拉走大炼了钢铁。文化大革命吧,又把一些古色古香的庙宇、古碑全部拆除,谓之“破四旧”。典型的“不破不立”。后来又高喊着“扩大耕地面积”的口号把那一片片桃树林、梨树林、枣树林、杏树林等等名目繁多的林木花卉给砍了个精光。更不要说前几年搞所谓〝新农村〞建没,〝连窝端〞“一刀切”或“整齐划一”,等于对“乡愁”一扫而光。“新农村”确实是焕然一新了。可是,从“留住乡愁”的角度上看去,却是“新”得一丝不挂!
      现在回头看,被拆的古庙里储存的文化符号说不定价值连城;有些古书古籍古碑堪称文化绝唱;那些果树林子搁到现在能称得上金山银山了。可惜可悲的是,他们早已成为无影无踪的历史之谜了。
      我已到了靠回忆度日月的年纪,忆来忆去,比来比去,窃以为,我童年时期的故乡风貌风情风俗才是最丰富最美丽最原生态最值得回味的。而如今,文人的乡愁只能在文章里,打工族们的乡恋只在忙碌一天之后的工棚里,一些农村老人们的乡愁只在孤独的“空巢”里······
      请允许我在这一点上激情或激愤一下:一个沉不着气的民族是没有希望的!一个留不住乡愁的故乡,恐怕终将一无所有。那些越来越“空”的村庄最终的结局是什么?让我们心存难言的忧虑。
      我们村里走出来不少文化人,有大学教授,学者,作家,工程师,大学生研究生博士生导师等等。都动过写写故乡的心思,可直到如今,我还没有看到过关于“黄洗店村”的一篇文章。
      一座几千人口据说有两千年历史的村庄,居然没出来过一篇文章,硬是抱成团的“述而不作”,只落了个“没头没脑”的局面。是村庄的遗憾?还是历代村人的遗憾?也许从来就没人认为这是个问题。没有文章,没有文字记载,这个村庄还不照样活到了今天吗?但没有文字积累,却也带来不少遗憾和尴尬。比如村里有一棵古槐树。有人说它上千年了,有人说它两千年了。到底几千年了?没有让人信服的文字记载可凭。没凭没据的村庄,让这棵古槐树也未必看得起!
      村里唯一堪称文字记载的就是几大家族的家谱了。家谱上全是姓名的排列链接。仿佛,一个村庄的历史就在这些家谱上。又仿佛,一个个人名的叠加,才是这个村庄的全部历史家当。乡亲们从不中断延续家谱的规矩,却不舍得再往前走出一步:动动笔墨,记录下自己的生存故事,或大事记。实在是不可思议。
      回望一派茫然的故土村庄,它越来越像一块巨大的无字碑,令人无从解读。
      六年前,我们一家人去过江西婺源的宏村。著名的旅游村。画家们的写生基地。这个村庄的价值全在于它的历史记载和积累,一座座古老的民居,一条条青石板路,一片片一幅幅墨迹赫然入目。它的悠远历史有根有据的摆在了人们的面前。是一部随时可以解读品味的大书。禁不住的又想到自己的村庄,汗颜而又自责。或许她的神秘,正在于她的不留痕迹!有时我竟用这种解释来宽慰自己。
      这几年,我联络了几个在外工作的村人,学学天津作家冯骥才,着手收集有关我们村的资料,也委派儿子和侄子们做一些有助于强化文化味道的努力,他们已拍摄了一些照片和视频。电视台拍摄我个人专题时,我还有意让他们留下了一些影像资料并转存到了我个人电脑里。我还着手创作了以故乡为原型的长篇小说《浑人八斤》、短篇小说《步四叔》和几十篇散文诗歌。我们还极尽一切可能保留下了一段拥有70年时间的老墙。
      鲁西南大平原上的“黄洗店村”是我的原乡。我想在余生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儿,为她留住一点点乡愁,哪怕是留下几个书写的故事,让故乡开启被记录被描绘被思索被拷问被积累的新的岁月······
      然而,我还是担心着它最终会变空,或者因地下正在开采着的煤矿而成为塌陷地。空了,塌了,我们这一代人的故乡就再也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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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马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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