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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生命里被挖开的黑洞,用一份温情填满

王朔写了篇文章叫《烦胡同》。 大意是凡追忆北京老胡同如何如何的都是意淫。 当年逼仄、破落、脏乱,没自来水没煤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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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朔写了篇文章叫《烦胡同》。
大意是凡追忆北京老胡同如何如何的都是意淫。
当年逼仄、破落、脏乱,没自来水没煤气没厕所,狗窝、猪圈似的人居环境。

他说的当年情形没错;我住的老蚌埠街那一块也大致如此。
亚美巷十七号小院的那座木楼,踩着木楼梯,踏着木板,会发出特有的带着旋律的吱咛吱咛的声音。楼板年久失修裂开了缝,拖地不能进水扫地怕落进去灰,否则楼下便要惊叫起来。
后来改建了水泥楼梯,但走廊、室内还是再难承重的木板,随时随地要塌掉的提心吊胆。
门前的扶栏,靠上便会倚倒的垂老着。
老屋已拆去20年,我如今在梦里都会被那摇摇欲坠的木楼惊醒。

好多年没有自来水,吃水要到蚌埠大戏院西边的街口水站肩挑。
挑水最难是上楼,楼梯陡峭,扁担要倾斜七十度,前面的绳子推,后面绳子要拽。
抬步不难,后一步跟上就得咬牙切齿。

上厕所更是尴尬。
清早起来倒痰盂得在厕所门口等。
我们院子里是男女共用,进前须问:“可有人?”若是异性声音,你就得等。
蹲位只有两个,你在里面,外面就有人催:“快点快点,等不及了。”
长辈阿姨不拿你小屁孩当回事,你在里面她也进,吓得我提起裤子赶紧跑了好几回。

常常会跑到商业局宿舍的三号院子里上大号,它有六七个蹲位,但人挨得太近,他看报纸正面你能看侧面。
再不济跑远到百货大楼北面的洋茅厕去上,一溜排几十个蹲坑,半高的木板隔开遮蔽,非常隐私,人上得也舒服。

老蚌埠街的拥挤肮乱差在安徽城市里都是出名的,但人们仍然会思念它,充满情感的难以忘记。
那是一种对生命的追念,与历史的温存。
心里已渐渐生出一层被老蚌埠街定格了、剥离了的情绪体验。

我们这些少年时便离家了的老蚌埠街人,当年的生活困境还没有压迫你喘不过气来,那些点点滴滴、片片帧帧的老景画面,便是对你思乡情结的修复。

有网友说:文章把我眼泪看出来。
犹记得百货大楼里的大台阶,大楼后拐角处冷饮店的冰球。
人住大舞台那一片,每回从蚌山小学放学,经过川扬饭馆,闻到飘出炒里脊的香味,现在都还流口水!

他说的那个冷饮店就在华盛街东头街拐,牵我魂的却是它的赤豆汤,夏天喝一碗,拔凉拔凉的消暑,煮化了的豆子的清香清凉,会一路小跑到肚子里。

网友就着文章纷纷展开回忆:
有的家住在水上公安局对面,沿着路往东走是一人巷。
一人巷是蚌埠街的一线天,两边高墙,几条石板延伸过去,也就一人正面的尺幅。旁边有酱园店和车库,斜对面是胜利旅社、公平巷;巷子里藏着解放街小学。再往前走有公共厕所和看小人书的店、卖热水的茶水房、人民电影院;拐弯就是二马路,二马路里面有一江春面馆,雪原小吃部。
二马路鼎昌对面的一江村面店值得回味,是镇江人开的,特色有锅贴饺子。

网友提到的一江村面店,我能想起它的小馄饨,肉馅鲜香,汤底有鸡丝、麦仁。跟老爸吃一碗,他舀几口,剩下的看我喝完;那汤底的鸡丝、麦仁,由口腔下去恋恋难舍的味道,犹在唇间。

有人忆到自己在淮西小学从幼儿园一直上到小毕业,总计9年,感情很深。淮西小学解放前是教会学校,也曾是蚌埠最好的小学。
青年街与大马路口有家淮滨饭店,它的糖糕正宗,又酥又甜。

这些字字句句,很像是翻开老蚌埠的小画书。
网友们其中有些离乡在外,有些就一直生活在蚌埠。
对老街都有一种情愫。

叫姚登榜的网友留言最多。他是老蚌埠人,经历了下放、返城,如今客居上海。
他回忆自己在蚌纺织厂、八一化工厂、燃料公司工作,后燃料公司倒闭,买断失业。年轻时出力过多,老了身体零件常出症。
而寄身异乡,只要回想起小时候蚌埠街繁华热闹的盛景,心情便好起来。
那是一种疗愈。

他追忆到蚌埠戏院、百货大楼、邮电局大楼盖之前的场景。
那时大马路还很荒凉,只是一条较宽的土路。
可是52年到58年期间的蚌埠,物产丰富,价格便宜。
扬州人来蚌埠讨生活的多,主要在饮服行业。金山饭店,公泰酱园店都是扬州人开的。
中山街北头,有泗洲戏院;芝麻巷里解放前也有戏院,华昌街旧社会是红灯区,旅馆多,也很热闹。
再一个是天桥下,有戏院,说书、相声摊子排开,很像北京天桥。

在他眼里,曾经做个老蚌埠人也真是幸福。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蚌埠卤莱小吃非常丰富,五香狗肉、驴肉、烧鸡、小跑肉(野兔);还有五香茶干、五香捆蹄、干拷鱼等等,太多了,目接不暇。
他对烧鸡印象最深,烧鸡是剁开分项卖,香味离很远就闻到;还有小跑肉,切成一段一段的,真香。
中山街小学对面有个饭店,饭店老板叫李虎臣,爱京剧,后来进蚌埠京剧团,成了主要演员。他的济公传连本演好长时间。

姚登榜的回忆让我想起小时候下午放学路过向阳路饮食群,一个个卤菜摊子飘出的香味。
摊子挤到街面上,只留一条窄道供人车行走;天晚了会亮起一盏盏石灰灯,火头蹿得老高。

我也认识蚌埠京剧团的一个台柱子姓丁,我大哥红代会宣传队队友丁潭洲的长兄。他出演《沙家浜》里的郭建光,唱念做打精气神十足。
他太太在蚌埠大戏院把门,画里走下来的女子。

你晚上若在华盛街来回走一趟,大戏院里的铿铿锵锵锣鼓声会紧跟着你,响个不停。

二十年前我对老蚌埠的历史知之甚少,也无关注的兴趣。只知最早是个产蚌的小渔村,有个渡口。
编过小说,也是想哪儿是哪儿。
对它的来历、形成却是脚头熟而头脑糊涂。
到拆华盛街,后来又拆二马路。
渐渐的会在这个城市里不认路、迷路,我的蚌埠街的熟悉被人完全抹去。
就知这个城市的当家人不仅浅薄无知,而且无情无义了。
没有历史纵深感的蚌埠,就像扯去身份标签的石头里蹦出的猴子,便是齐天大圣,又当如何?

由网友对我文章的围观、留言,我才知道六一幼儿园是相当不错的类似贵族学校的地方,并非是就近入学的产物;向阳路是文革期间的地名,老蚌埠人习惯称向阳路小学为淮西小学,后又更名中山街小学。学校座东朝西,对面是一家回民饭店;北边一点有一家日本人开的诊所,文革时期回日本了。
饭店南边拐角处是一家熟食店。

淮西小学的名字,老蚌埠人为啥对它念念不忘?就因它最早是教会学校,算老蚌埠街小学的头一块牌子。
这张挂着“向阳饮食群”牌子后面的四层楼,就是后来篡改成为向阳路小学名字的淮西小学主楼。

人民电影院早先叫“维多利亚电影院“,设计时充分考虑了音响效果,牆壁是吸音的,连电扇和喇叭都是舶来品,当时在国内属一流水平。
它是仿上海大光明电影院造的,很洋气。上海大光明至今还在,作为文物建筑保护了下来;可蚌埠人民电影院却死了。
维多利亚电影院连名字都死了。

我出生的亚美巷,文革期间改成劳动五巷,后又变回亚美巷。
这座城市,再无历史与文化尊严。

人民电影院曾经是我童年的天堂。
它的售票口遇见好片子时买票的人山人海,有的更是从人群的肩膀上飞奔到队伍最前排,杂技版的插队。
我那么小都敢拿着假票混,或是站在影院窗户下听电影。

有的网友说我没见过老和平电影院,也没见过拆掉老和平电影院后的露天电影院。
他不知我小时是“电影痴”,蚌埠四大怪我把“红卫兵电影院(即老和平电影院)椅子胡乱摆”列为其一;为看电影我甚至跑到火车站北面的光明电影院,或是上河坝子看不要钱的露天电影。
《小兵张嘎》、《地道战》、《地雷战》几十遍的看。

通过网友介绍,我知道了蚌埠市的街道名还是有相当的历史内涵,从西往东依次国庆、国安、国富、国强路,再有南北、东西走向是经一路、纬一路,抗战胜利后有东西走向的胜利路等等。
讲到胜利路网友说了一段趣闻,据说蒋家岗人耽心破了风水不同意,闹停了工程,后经民国政要蒋匀田先生出面做工作才完工。
网友讲的这个蒋匀田先生,大约是我母亲同事贾老师爱人蒋伯伯的亲戚。
蒋伯伯有个本家,做了蒋介石的总统资政,他也因此半生坎坷。

网友们热心的给我介绍老蚌埠五大机:柴油机厂、 拖拉机附件厂、水泵厂 、空压机厂 、机床厂。
我在大马路、二马路、华盛街跑着的时候,对它们的历史渊源一无所知。

网友们也在强化我的童年记忆,说能看出来作者是个苦命的孩子。
有的小时也吃过苦,糊过火柴盒,一万个火柴盒40元钱,且要送到火柴厂验收后方去财务室取钱。

还有那些老地名。
有的网友家住在篾匠街的南头,蚌山幼儿园旁边,出南头是消防队,旁边是一实小,东面原是中区文化馆,文革中改成蚌埠京剧团,再往东就是南山公园了。
蚌埠饭店地段,是蚌埠公正饭店,坐落在老百货大楼的西门对过。
有网友见证了二马路小商品市场的建立与兴旺,她在勤俭棉布店工作过。

蚌埠饭店原址上的公正饭店我太有印象了,小时在淮二学雷锋,跑到这个饭店帮人家刷碗,人家还不大乐意。
池子里那个浑浊的油腻味刺伤了鼻子。

老蚌埠街是几代蚌埠人的精神生命体征。
对它怀有深情,也是一帮老蚌埠人对这块土地的情感寄寓。

关于老蚌埠的遗存,有的网友也已经释然:世间一切事物变是绝对的,不变是相对。二马路的消失也是城市快速发展变化的必然。二马路曾经的辉煌已融化在了城市的变化之中,同时也为蚌埠的历史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是的。
就像有网友说的:我们伤怀是因它拆除的不仅仅是建筑,也是要抹去一个城市的历史温存。
感谢作者把我们儿时的回忆慢慢的、一丝一丝的还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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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马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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